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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淑穗:守護魯迅文物

發(fā)布時間:2022-05-09 17:13:00來源: 光明網(wǎng)-《光明日報》

  【述往】

  作者:費冬梅 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學人小傳

  葉淑穗,廣東番禺人,1931年生于北京。北京魯迅博物館研究館員。1949年考入輔仁大學心理系,后轉入經(jīng)濟系。1951年參軍,到解放軍后勤學院任教。1956年到北京魯迅博物館工作,曾任資料組組長、文物保管組組長,長年從事魯迅文物的征集、保管和研究工作。著有《魯迅手稿經(jīng)眼錄》《從魯迅遺物認識魯迅》(與楊燕麗合著),參與編纂《魯迅博物館五十年》《魯迅手跡和藏書目錄》《魯迅手稿全集》等書。

  我和葉淑穗先生相識于兩年前。兩年來,圍繞著她的人生經(jīng)歷,我們聊了很多,聊得最多的,是她一輩子的事業(yè)——魯迅和魯迅文物。

  大時代中的一葉扁舟

  葉淑穗1931年1月生于北京,父親葉梯云學習鐵路專業(yè),母親姚秀貞畢業(yè)于廣州夏葛醫(yī)學院,是中國最早的一批醫(yī)學女大學生之一。母親在其表兄詹天佑的幫助下,成立了北京最早的私人婦產(chǎn)科醫(yī)院“秀貞女醫(yī)院”。從葉淑穗記事起,母親就一直在忙碌,不分白天夜晚,不分嚴寒酷暑,只要有婦女臨產(chǎn),母親便匆匆離家趕赴醫(yī)院。母親十分重視子女的教育,在她的嚴格教導下,葉家大哥葉紹蔭畢業(yè)于燕京大學化學系,五哥葉紹勤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地質系,大姐葉郇愛則繼承母業(yè),也成為著名的婦產(chǎn)科專家。母親的自立自強和敬業(yè)精神,為葉淑穗打下生命的底色。

  1937年夏天,葉淑穗隨二哥一家到武漢游玩,“七七事變”恰在此時發(fā)生,她被迫和母親分離了八年,直到抗戰(zhàn)勝利才得以團聚。這八年,她跟著哥哥嫂子輾轉于重慶和貴陽,讀完了小學,又進入戰(zhàn)時中學讀書。這所戰(zhàn)時中學的很多老師是進步知識分子,班主任李輝老師給學生們講抗戰(zhàn)形勢、講國民黨的腐敗,還給葉淑穗介紹了一些蘇聯(lián)小說閱讀。這是她最初接觸文學。

  1948年,葉淑穗回到北京,考入志成中學讀高中。在這里,她遇到了一位溫婉美麗的老師——葉嘉瑩。幾十年后,葉淑穗還清晰記得當年上課的情景:“她當時很年輕,很有風度。我只覺得這個老師講課和一般人不一樣,她講詩歌、分析文學作品,朗誦得特別好,講起話來很動聽,甚至讓人感動?!迸c葉嘉瑩的相遇,讓葉淑穗對文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在志成中學讀書時,葉淑穗先是參加了民主青年聯(lián)盟,后又參加學生會做干事,還被選為識字班夜校的校長。一年后,她考入輔仁大學心理學系。為何沒有像母親一樣學醫(yī)而是選擇了心理學?我很好奇。葉先生說,那會兒,她覺得母親作為婦產(chǎn)科醫(yī)生非常累,學醫(yī)對于文化課成績要求又高,她有點畏難,于是報了心理學系,成為該系12名女生之一。

  1950年,抗美援朝戰(zhàn)爭打響,葉淑穗給組織寫信申請奔赴戰(zhàn)場,因當時的男朋友反對,她的申請沒有被批準,兩人也因此分手。1951年,她又報名參軍,還寫了一封長達7頁的決心書,這次被順利錄取。家人十分支持她的決定,在北京市召開的歡送會上,姚秀貞作為家長代表致辭,她說:“我很愛我的孩子,但是,我更愛美麗的祖國。我們的兒女在新的教養(yǎng)下能走上光榮的崗位,也是我們母親的光榮!”

  在軍事干部學校集訓三個月后,葉淑穗被分配到解放軍后勤學院任助教,并參加后勤學院的籌建工作。當年,后勤學院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給參加過長征和歷次革命戰(zhàn)爭的同志補習文化課。葉淑穗做了一個班的班主任,還負責教語文課。班里的學生有參加過長征的,也有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的,最初上課時,她很緊張,擔心自己講不好。課間休息的時候,學生們就來鼓勵她,說:“老師啊,你別害怕,你就大膽地講吧!”她當班主任那個班的班長叫孫日修,年歲不大,卻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抗美援朝,是個老實忠厚的人,因為班級事務,和葉淑穗接觸較多,后來成了葉淑穗的丈夫。

  幾年后,葉淑穗從部隊復員,被安排到一家銀行工作。那家銀行離她家很遠,而她的孩子才三個月大,不得已,葉淑穗申請調換工作。恰逢正在籌建的北京魯迅博物館招人,經(jīng)由學院一位老師推薦,葉淑穗最終選擇了魯迅博物館。自此,文物成為葉淑穗終生的事業(yè)。

  魯迅文物的“活字典”

  1956年7月,葉淑穗正式調入北京魯迅博物館,最初在陳列組,負責組織、布置展覽。文物資料室負責人許羨蘇看她工作認真細致,就把她調到文物資料室,做文物保管工作。

  到魯迅博物館工作前,葉淑穗雖有一定文學基礎,但對魯迅作品并不熟悉。為了保管好魯迅文物,她通讀了魯迅作品,對資料室收藏的眾多魯迅藏書、手稿和各式文物也慢慢熟悉起來,憑借著勤奮和好記性,逐漸成為魯迅作品與文物的“活字典”。一次,魯博開會征求專家對魯迅文物展覽的意見,葉淑穗負責向與會學者介紹情況,這次講解讓魯迅好友、翻譯家曹靖華印象深刻,“葉淑穗對魯迅了解得很多、很全面,并且有系統(tǒng)”。后來,曹靖華寫文章的時候,如果想不起魯迅先生某句話的出處,就打電話問葉淑穗,她馬上就能做出準確的回答,“當一些學術界的朋友就研究魯迅先生的一些問題來問我,而我又記不清時,就介紹他們去找葉淑穗。因為葉淑穗對魯迅先生原著、資料都很熟悉,全裝在她的心里。”

  葉淑穗不僅為學者們提供咨詢服務,每當在魯迅文物中發(fā)現(xiàn)了新材料,她也會主動提供給相關領域的專家,為研究提供幫助。有一次,葉淑穗在整理許廣平送來的信札時,發(fā)現(xiàn)了一封敬隱漁給魯迅的信,就將這個線索告訴了翻譯家戈寶權。敬隱漁是最早把《阿Q正傳》翻譯介紹到法國的翻譯家,與創(chuàng)造社的郭沫若等人來往密切。魯迅生前一度以為:敬隱漁回國之際,羅曼·羅蘭請他給自己捎了信,托創(chuàng)造社轉交,但創(chuàng)造社并沒有轉交給魯迅。通過這個史料,戈寶權進一步考證后認為,羅曼·羅蘭并沒有直接給魯迅寫過信,其對《阿Q正傳》的高度評價是在給敬隱漁的信中陳述的,且并沒有公開發(fā)表過。這就澄清了當年魯迅對創(chuàng)造社的誤會。在后來完成的專著《〈阿Q正傳〉在國外》這本書的后記里,戈寶權特意感謝了葉淑穗。

  博物館最重要的工作是文物保護,作為一個保管員,葉淑穗有著高度的責任心,用她的全部心力守護著文物的安全。20世紀80年代,館里庫房條件不好,有一次雨后,庫房滲水,葉淑穗和同事及時清理了積水才下班回家。不料,晚上又下起了傾盆大雨,她從萬壽路的家里趕赴魯博。夜深雨大,她懇求路過的車輛捎她一段,一位司機師傅禁不住請求,把她帶到復興門,再不肯往前走了。葉淑穗就在大雨中步行兩公里,走到了位于阜成門的魯迅博物館。把庫房打開一看,萬幸,雨水沒有進到庫房,可是她的衣服都濕透了。

  保護文物之外,葉淑穗的日常工作還包括征集文物。魯迅博物館組織編纂內部資料《魯迅手跡和藏書目錄》,其中的《魯迅手跡目錄》部分由許羨蘇和葉淑穗負責編輯。為了解魯迅手稿收藏情況,在許羨蘇帶領下,葉淑穗開展了廣泛的征集和訪問工作。她走訪了魯迅的許多學生、摯友和一些魯迅手跡收藏者,只要有線索,就一追到底。上海有位顧家干先生,他家的魯迅手稿《天上地下》是藏在地板下保存下來的,已經(jīng)霉爛,葉淑穗也將其征集過來。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兩頁手稿非常寶貴,上邊有魯迅在文章發(fā)表后補寫的一小段文字,這一小段文字在當年已有的《魯迅全集》中并沒有收錄,后來全集出修訂版時作為注釋加上了。還有一次,甘肅臨洮發(fā)現(xiàn)一個手稿線索,葉淑穗獨自長途跋涉到了甘肅,征集到兩封魯迅致王熙之書信。1960年前后,她還曾拜訪過一位叫張勉之的收廢品的先生,從他那收集到魯迅在北大領薪金的收據(jù)和一頁《會稽郡故書雜集》手稿。為了表達感謝,葉淑穗從館里申請了十幾元經(jīng)費,還自己掏腰包,另給了他幾斤糧票。

  在跟隨許羨蘇征集文物的工作中,葉淑穗了解到許廣平、曹靖華、章廷謙等人保護魯迅文物的經(jīng)歷,深受觸動,對館里的文物產(chǎn)生了很深的感情,對自己從事的工作充滿自豪:“我覺得這個工作是很偉大的,因為我所保管的是中華民族一代偉人的遺物,無論是大還是小,它們都是我們全民族、我們子孫后代不可多得的瑰寶?!?/p>

  因為征集文物,訪問一些和魯迅有過交往的老人成了葉淑穗的日常工作之一。與此同時,館里也希望葉淑穗可以通過訪問弄清一些有關魯迅的史實,作為研究資料保存。為此,葉淑穗近距離接觸了眾多知名文化人,和魯迅的親屬許廣平、周海嬰、周作人、周建人、周豐一等也建立了聯(lián)系。

  葉淑穗 著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1956年,因為交接文物的關系,葉淑穗第一次見到魯迅夫人許廣平,她在文章里詳細記述了那天的場景:“許先生將我們讓到客廳,自己搬出一個大箱子,將手稿一件件地交給我們,并對每件手稿的來歷或特殊經(jīng)歷做了詳盡的介紹。在介紹一頁《表》的翻譯稿時,許先生生動地向我們講述了當年蕭紅、蕭軍意外發(fā)現(xiàn)魯迅手稿的故事。”許廣平是廣東人,葉淑穗也是廣東人,作為老鄉(xiāng),她們天然地有親近感。除了文物交接工作,許廣平會和她講家鄉(xiāng)話,也會向她說一些對館里工作的不滿和心中的苦悶。1961年的一天,許廣平特別高興地把葉淑穗帶到臥室,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被批準入黨。

  魯迅的兒子周海嬰對葉淑穗也十分信任,兩人經(jīng)常交談。在周海嬰那里,葉淑穗既是“秘書”,也是朋友。遇到一些不想處理的信件,他便交給葉淑穗處理,有些人事信息需要問清楚,就打電話給葉淑穗,請她幫忙查找信息。許廣平去世后,有時候家里的事弄不清,他便直接問葉淑穗:“我媽媽怎么說的?”一些不好出面的事,周海嬰也找葉淑穗幫忙。周海嬰曾讓她幫忙詢問周作人兒子周豐一家的家庭情況,因為和周豐一聯(lián)系也比較緊密,葉淑穗就去找了周豐一。周豐一給她寫了一張詳細的單子,一一標清子女姓名、年齡和工作單位。

  葉淑穗曾和同事拜訪過魯迅二弟周作人,周作人對她們非??蜌?。后來遇到魯迅手稿、照片搞不清楚的地方,她就請教周作人,周作人會托魯迅的學生?;輲Щ亟忉尩淖謼l。葉淑穗和魯迅三弟周建人也有聯(lián)絡,并一直維持著良好的關系。20世紀80年代初,周建人的女兒周曄整理周建人的口述《魯迅故家的敗落》,手稿最初寫得比較亂,需要找人謄抄,周曄找到葉淑穗,葉淑穗自己忙,就讓愛人幫她抄了一份字跡清楚工整的書稿。周曄特別感動,送了葉淑穗好幾斤毛線作為謝禮,葉淑穗婉言謝絕了。

  葉淑穗還拜訪過馮雪峰、曹靖華、胡風、徐梵澄、戈寶權、章廷謙、江紹原、唐弢、胡愈之、蕭軍等人。她特別尊敬這些老先生,在向他們請教的同時,也關心他們的生活狀況,并力所能及地給予幫助。她的真誠贏得了這些先生及其家人的信任和尊重。她和曹靖華、曹蘇玲父女及江紹原、江幼農(nóng)父子等都保持著友好的關系。曹靖華先生1965年給魯迅博物館捐獻了71封半書信。曹先生去世后,曹蘇玲又將曹先生自己留作紀念的9封魯迅書信捐獻給了博物館。

  在北京魯迅博物館文物保管員的崗位上,葉淑穗堅守了幾十年,成為學界公認的“經(jīng)眼經(jīng)手魯迅手稿第一人”。即使退休了,館里的年輕人遇到搞不懂的問題,還常常向她咨詢。

  從文物理解魯迅

  1976年2月,魯迅博物館成立魯迅研究室,下設《魯迅研究資料》編輯部、年譜組、手稿組和日記組四個部門,新任館長李何林兼任魯迅研究室主任,葉淑穗也轉入手稿組從事研究工作。多年的文物保管工作,對魯迅作品、文物、交游的熟稔,為葉淑穗從事研究工作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手稿組的主要任務是為出版《魯迅手稿全集》做準備,具體工作非常繁重,首先是需要將北京圖書館(今國家圖書館)收藏的魯迅手稿全部復印,此外還要向全國各地博物館、紀念館征集魯迅手稿的線索。在復印北圖所藏手稿時,他們發(fā)現(xiàn)了18篇魯迅佚文。當時,很多學者不知道《兩地書》還有魯迅、許廣平二人的通信手稿存世,他們及時傳遞了這個消息。1979年,手稿組搜集了當年能搜集到的所有魯迅書信手稿,編輯了《魯迅手稿全集·書信》,由文物出版社出版。1981年,《魯迅手稿全集·日記》出版。此外,手稿組還編注出版了《魯迅致許廣平書簡》。這些文獻為學界從事魯迅研究工作提供了重要資料。

  有了扎實積累的葉淑穗,除了參與編纂集體研究成果,也開始在報紙雜志發(fā)表魯迅研究文章,直至耄耋之年仍然筆耕不輟。對于自己的學術研究,葉淑穗十分謙遜,認為自己只是在工作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就努力解決它們,“對于這個事業(yè),我談不上有什么貢獻,就是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總想發(fā)揮自己能力做些工作?!钡趲状鷮W人眼中,葉淑穗的功勞不容忽視。北京大學教授高遠東這樣評價她:“葉淑穗先生悉心組織征求魯迅文物,魯迅博物館的文物大半都由她經(jīng)手,她是魯博魯迅文物的‘活字典’。她對魯迅生平思想和生活的研究,以文物實物為依托,搞清其來龍去脈,為學習和研究魯迅提供了準確可靠的知識和背景性理解,使魯迅研究能植根于科學的基礎之上?!?/p>

  葉淑穗經(jīng)手了大量魯迅文物,對魯迅文物的考證是她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對北京魯迅博物館里“磚硯”“水盂”“書箱”“床鋪”“朱安居室”“故居改造”等文物的由來及歷史,她都下過一番功夫。為了介紹魯迅書桌上的小水盂,當年她曾向許羨蘇詳細詢問過,得知這是許羨蘇贈送給魯迅的。這方面的文章為學界提供了準確可靠的史料。這樣的文章,或許只有葉淑穗寫得出來,因為她既是這些文物的守護者,又是個有心人。

  在工作中,葉淑穗接觸、訪問了許多和魯迅有關的文化人,也聽了許多關于文物保護、收藏和流轉的故事,她做了細心的觀察和詳細的記錄,從親身接觸和見聞出發(fā),撰寫了一批文章,如《許羨蘇與魯迅文物——記許羨蘇在魯迅博物館的日子里》《千秋功業(yè) 永載史冊——記王冶秋先生與魯迅文物》《魯迅研究的開拓者 魯迅事業(yè)的建設者——紀念王士菁先生》《戈寶權與魯迅研究》《蠟炬竭身明遠志,春蠶盡處系真情——馮雪峰先生二三事》《胡愈之二三事》等。她真誠地記錄下和這些人的交往,給我們提供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史實,也豐富了學術史上眾多學者的形象。

  對魯迅手稿的介紹、闡釋和解讀,是葉淑穗研究工作的重點。她以自己的工作積累為基礎,撰寫了不少文章介紹魯迅手稿的來龍去脈,如《蕭軍為魯迅博物館注釋書信的一段往事》《魯迅手稿在“文革”中遭江青劫掠》《幾部魯迅手稿影印出版的緣起及其歷程》等。除了對魯迅手稿予以事實性介紹外,她也對一些手稿做幽微細致的解讀,每每有獨到發(fā)現(xiàn)。如《魯迅的家用帳》一文將魯迅的三冊《家用帳》和《魯迅日記》對讀,析出魯迅在1923年8月2日至1926年2月11日這段時間日常生活里的種種細節(jié)——經(jīng)濟拮據(jù),生活節(jié)儉,用蠟燭照明,卻還在年節(jié)之際給女工發(fā)賞錢,從而豐富了我們對魯迅早年人生的了解?!兑环蒴斞戈P于古錢幣的手稿》理清了魯迅對古錢幣逐漸產(chǎn)生研究興趣繼而大量搜購古錢幣和有關錢幣專著的過程,從中探察出了魯迅對兄弟的深厚情誼。而尤讓人感慨的是她的這個發(fā)現(xiàn):

  1913年8月魯迅從紹興回京后就四處奔波,不辭辛勞地購買古幣,購買有關古幣的書籍,并且寫了這份有關錢幣的手稿,因而在購買古幣上收獲不少。但魯迅不忘他兄弟們也正喜愛這些古錢幣,為了與他們共享,魯迅就將自己收集到的古幣一批一批地寄回紹興。

  此外,《魯迅遺編——〈漢畫像考〉初探》《〈六朝造像目錄〉和〈六朝墓志目錄〉考釋——魯迅石刻研究成果之一斑》《魯迅手繪漢畫像圖考》等文章對魯迅整理古籍、研究金石和漢畫像的工作做了深入考察。寫作這類文章,既要有對手稿的熟稔,又要具備相關領域的豐富知識,還需要極大的耐心去多方查證、校驗原始資料,故尤為學界所稱道。

  葉淑穗先生性格率真,為人、為學皆講究實事求是,不論是退休前的日常工作,還是退休后對館里事務的“參政議政”,都是懷著一腔熱忱,經(jīng)常直率地提出各種改進意見。對外界研究文章、圖書中涉及魯迅史料的訛誤之處,不論撰述者的身份地位如何,她都直率地提出質疑和批評意見。為此,她撰寫了《大型畫冊〈魯迅〉的失誤與失范》《對〈一篇新發(fā)現(xiàn)的魯迅手稿〉一文的質疑》等多篇批評文章。在和我的聊天中,她多次提到《魯迅》(北京魯迅博物館編,河南文藝出版社,2008年版)這本畫冊,對其出現(xiàn)的眾多訛誤痛心不已。

  20世紀80年代初,有人把一本從造紙廠廢紙堆中找到的日記交給葉淑穗,希望對她的魯迅研究有所幫助。多年來,葉淑穗一直想讓這本寫于1922年的日記物歸原主,但因為不知道日記的作者是誰,未能如愿。2020年,她在媒體上發(fā)表文章,為這本日記手稿尋找主人。這本民國文人日記在當前價值不菲,她卻千方百計想讓物歸原主。我讀后深受感動,于是做了一點考證工作,推斷出日記主人是商務印書館元老伊見思先生,后又幫助聯(lián)系上伊先生的親屬,并建議她舉行儀式進行交接。2020年9月10日,葉淑穗先生和伊葆茱先生(伊見思之子)在北京魯迅博物館舉行了日記交接儀式。儀式上,90歲的葉先生發(fā)表了口頭演講,其流暢的語言、敏捷的思維和博大的胸懷,讓在座之人都深受感動。

  葉先生今年92歲了,會用微信,仍然在寫作。這兩年,我們斷斷續(xù)續(xù)地在做她的口述自傳的工作,她的狀態(tài)一直很好,也很關心魯迅研究的前景。前幾天,她告訴我:“我還想盡力寫一些關于歷史的回顧文章,想給魯迅研究界留一些東西,這也是我這輩子尋求的價值?!?/p>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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