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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青年考古隊:在田野上探源中華文明

發(fā)布時間:2022-11-16 10:28: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既然選擇了考古,那就要一條道走到底,而且要走得精彩紛呈?!庇小俺了辏恍洋@天下”之稱的三星堆遺址是年輕人心中的“網(wǎng)紅”,一起“出圈”的還有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長冉宏林。

  長期以來,考古都被看作冷門專業(yè)和艱苦崗位,但在冉宏林看來,“俯首于田間地頭是自己無悔的選擇,新一代考古人正在用青春的力量發(fā)掘著中華文明瑰寶”。回想起在三星堆遺址發(fā)掘過程中迸發(fā)出的“創(chuàng)新火花”,冉宏林覺得和在北京大學的學習經(jīng)歷有著莫大關系。

  在三星堆祭祀遺址區(qū)的新一輪田野考古發(fā)掘工作中,北京大學的考古隊負責8號坑的發(fā)掘工作。俯身于懸空操作臺,定位坐標、拍攝、記錄……考古文博學院考古學專業(yè)博士生何曉歌是唯一全程參與北京大學在8號坑田野工作的學生。她說,“在田野里探尋中國歷史的發(fā)展脈絡,是我們向往的生活”。

  考古學是一門通過實物資料去研究人類歷史的學科,其中最主要的研究途徑就是通過田野考古的發(fā)掘調(diào)查獲得文物資料、文化遺存,這是考古工作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也是許多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的基礎。

  早在1957年,北京大學考古專業(yè)就在河北邯鄲獨立開展了田野考古教學實習,形成了包括兩個半月的田野發(fā)掘、半個月的調(diào)查、一個月的室內(nèi)整理和編寫實習報告等工作流程的“北大模式”,如今已成國內(nèi)高校考古學科廣泛采用的田野考古教學模式。

  60多年來,北大田野考古教學去了河南洛陽王灣遺址、陜西寶雞周原遺址、山西曲沃天馬-曲村遺址、北京房山琉璃河遺址、寧夏鹽池張家場遺址、山東長島北莊遺址、湖北天門石家河遺址、河南鄧州八里崗遺址、山東臨淄桐林遺址……

  從翻山越嶺到運用無人機、遙感測繪等技術手段,在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院長沈睿文眼中,考古工作方式雖日新月異,但北大考古人對田野的熱愛依舊熾熱,“一代代北大考古人行走在田野上,新生代的90后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傳遞著北大精神”。

  在考古發(fā)掘工作中,并不會每天遇到很多“寶貝”,破碎的陶片才是常客

  談到考古,你會想到什么?也許很多人會被“可可愛愛”的三星堆青銅器吸引,會對紀錄片中神秘的考古遺址好奇,也會被博物館展覽里擺放的精美展品所震撼,但真實的考古工作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今年9月,一批北大考古師生來到山東臨淄田野考古教學實習基地,考古學專業(yè)本科生吳安琨就是其中的一員?!霸谔镆翱脊殴ぷ髦邪l(fā)現(xiàn)未知,找到新事物,可以帶來很強烈的獲得感”,第一次進行田野考古實習的他還有些新鮮和興奮,迫不及待地想去自己“守護”的探方進行挖掘工作。

  在發(fā)掘期間,這支田野考古實踐隊主要工作是,在各自負責的探方里不斷進行刮面,尋找判斷一級單位,再對器物進行清理、畫圖記錄,最后通過探方日記的形式把發(fā)掘過程記錄下來。

  這項工作并不簡單,很快吳安琨便遇到了最具挑戰(zhàn)性的事?!斑M行刮面時,經(jīng)常遇到土質(zhì)土色難以辨別的情況,無論刮面多少次,都無法清晰找到不同單位之間的界限,那個時候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意義是什么”。

  何曉歌也遇到過相似的困惑。曾經(jīng),為了尋找一段古城墻,她跟隨鉆探隊在野外勘探了半個多月,每天起早貪黑,卻一無所獲?!翱脊攀且豁椔L的工作,也許在別人眼中我們尋找的是廢土,但推進科學研究的精神信念一直在支撐著我們前進”。每一次自我懷疑,換來的是考古隊把探勘范圍拉得更大,直到順著線索找到古城墻。

  對吳安琨來說,他只有一遍一遍地刮面,一遍一遍地找界限,“這是一個靜下心來去尋找考古工作意義的過程”。

  在考古發(fā)掘工作中,并不會每天遇到很多“寶貝”,破碎的陶片才是???。一片陶片、一片瓦片,每一片都需要清洗拼對,也許可以拼湊成功,也許孤立零散……

  “在田野里,我們看到地層,親手摸到器物,去刮面、畫線,歷史就在我們手中一點一點呈現(xiàn)?!?0歲的何心玥是前往山東臨淄的考古隊員之一,對她來說,面對未知和不確定性,考古挖掘看似是一件枯燥單調(diào)的活兒,卻讓她非常享受歷史在自己手中劃過的感覺。

  曾經(jīng),冉宏林也擔心過年輕人對精細化發(fā)掘的作業(yè)方式有想法,希望趕緊親手發(fā)掘出能進博物館珍品區(qū)的“大寶貝”。后來,看到師弟師妹們認真負責地開展工作,還常常對發(fā)掘中遇到的問題進行細致的討論和鉆研,冉宏林仿佛看到了當初參加田野考古實習的自己,“考古工作的價值在于探索未知、揭示本源,保持踏實平和是北大的傳統(tǒng),也是中國考古的力量”。

  “青年考古人要耐得住性子,還原全面、真實、鮮活的中華文明?!痹诒本┐髮W考古文博學院副教授秦嶺看來,考古挖掘工作是一項不可逆的科學研究過程,只有考古工作者最大限度地提取保留屬于這個遺址的各類歷史信息,才能夠?qū)v史文化價值闡釋清楚,“這個過程更容易培養(yǎng)學生的家國情懷。也許每個人做的只是考古歷程中的一小步,但日復一日的力量匯聚起來,就能推動學科發(fā)展一大步”。

  “只有真正喜歡,才會去選擇并堅持下去”

  “培養(yǎng)中華遺產(chǎn)的保護者、中華文明的詮釋者、中華文化的傳播者”,是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的育人目標。在考古人用雙手觸碰歷史的實踐中,保護文物的緊迫感和歷史責任感也被喚醒。

  有人說考古太枯燥,有人說考古太辛苦,為什么選擇考古專業(yè)?“田野考古可以進行實地考察、下地挖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對何心玥來說,田野考古像是一項尋找解開歷史密碼的探索歷程,“我們是一群既樸實又浪漫的人”。

  古今交融,把人生融入歷史長河,同樣對文物與博物館學專業(yè)碩士生薛雅麗有著莫大的吸引力。薛雅麗的家鄉(xiāng)是絲綢之路重鎮(zhèn)寧夏固原,從小就喜歡逛博物館的她,對于中華文明的起源、中華民族所取得的成就非常感興趣,“縱觀歷史脈絡,每個人都是滄海一粟,但通過考古和歷史我們就能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又走向何方”。

  前段時間,在臨淄桐林遺址實踐的考古隊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北大考古學1961級校友王明達。早在1965年,還在參加畢業(yè)實習的王明達與自己的老師、著名考古學家鄒衡發(fā)現(xiàn)了這片遺址。幾十年過去,00后新生代考古人在這片土地上傾聽著老前輩訴說往事。

  “學生們翻開泛黃的考古筆記,一頁又一頁的字跡里記錄下的不僅僅是歷史,還有信念和傳承?!鼻貛X說。

  長期以來,很多人對于考古工作的印象是風餐露宿、日曬雨淋,但在北大田野考古隊師生們看來,這是進行科學研究的必經(jīng)之路。

  “在田野里探源中華文明的日子,早已成為我們?nèi)粘I畹囊徊糠??!比〕鑫奈锸且豁椌毜墓ぷ?,往往需要考古人員長時間趴在架子上工作,何曉歌就因為長期維持跪趴狀態(tài)損傷了膝蓋,導致一條腿完全無法彎曲。為了繼續(xù)堅持在考古一線,她還自創(chuàng)了一套“圓規(guī)式起立”的姿勢,以一條腿為圓心,另一條不能彎曲的腿旋轉(zhuǎn)帶動身體站立起來……

  不過,這在何曉歌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對于考古人來說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我的老師連膝蓋軟骨都磨傷了還在堅持考古”。

  何曉歌記得曾有人說,田野考古就像一個分水嶺,青年學生只有經(jīng)歷一段長時間的田野實習,才能找到是否堅定選擇考古這條路的答案。幸運的是,何曉歌在田野考古實習中找到了自己內(nèi)心的“核”,“只有真正喜歡考古,才可以成為最終堅持下去的人”。

  “這些年輕人坐起冷板凳來相當可以”是冉宏林對新生代考古工作者的評價。在他看來,北大考古人傳承下來的不僅是方法和理念,更有踏實平和的心態(tài),以及探求文明奧秘的執(zhí)著精神。

  “每一個考古人的最終目標是把科學研究做好”。如今,考古發(fā)掘現(xiàn)場的環(huán)境和生活條件比前些年有了很大的改變,在秦嶺看來,相較于考古所帶來的歷史意義,一切客觀條件的艱苦都微不足道,“考古不是墨守成規(guī),而是推陳出新。只有真正熱愛,不斷思考和創(chuàng)新,才能去發(fā)展這門學科,去闡釋傳統(tǒng)文化的當代價值”。

  “在田野感受中國,責任感成為永恒的課程”

  “田野考古是一個集體項目,除了基本的教學任務,更重要的是需要學生學習如何完成集體性工作?!睆埡J乔巴R淄進行田野考古實習的帶隊教師,他發(fā)現(xiàn),在校園生活里,以班級為整體的活動并不多,導致一些學生對班級和集體的概念模糊,“在田野考古實踐過程中,學生們重新凝聚成了一個真實有效的集體”。

  組建工地管理組、庫房組、后勤組、伙食組、物資組……在考古工地現(xiàn)場,學生們加入不同的“戰(zhàn)線”,共同維護起了整個團隊的運轉(zhuǎn)。

  在考古工地,有一個特殊的群體——負責挖土的工人,他們往往是在農(nóng)閑時節(jié)加入考古隊做些零活兒的當?shù)卮迕?。對于青年考古隊員來說,學會與自己探方里的挖土工人打交道是一門“大學問”。

  “挖土工人很容易被忽視,但正是他們和考古隊員共同配合才能匯聚起考古力量,揭開一段段塵封的歷史?!痹谇貛X看來,田野考古更重要的意義是,給學生提供了一次接觸中國社會的機會,“考古工地就像是社會生活的縮影,學生們在實踐中學會如何與基層群眾接觸”。

  工作間歇,學生會去老鄉(xiāng)家中做客、幫助當?shù)乩先司W(wǎng)購、體驗農(nóng)村生活的變化、了解國家政策的實施情況……慢慢地,實踐隊與村民之間產(chǎn)生了一種天然鏈接。

  “以青年的視角,向公眾傳達正確、全面的考古知識”,在北京大學的田野考古實習中,學生們還承擔著一項公眾考古任務,考古隊員會前往當?shù)匦W講解考古和文化遺產(chǎn)保護、組織在當?shù)厣鐓^(qū)的考古藝術創(chuàng)作活動、由考古隊學生負責每個月的工地參觀活動……

  這段時間,吳安琨就承擔起了帶領小學生參觀考古工地的任務。什么是探方、什么是灰坑……吳安琨把自己一點一滴的考古生活分享給當?shù)貎和?,“讓考古不再是一個陌生的名詞,同樣是考古專業(yè)學生的另一份責任”。

  “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理解考古工作了,我們也看到了考古工作更廣闊的發(fā)展前景?!苯鼛啄辏貛X感覺到一個明顯的變化,很多村民從對考古工作一無所知,甚至是抵觸,逐漸轉(zhuǎn)變成了理解、包容和加入,“由青年學生帶動村民、兒童感受到考古工作與中國歷史、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的結(jié)合,這是共同成長的過程”。

  從課堂到發(fā)掘現(xiàn)場,從工地到所在村落,從實習隊到反哺中小學校園……學生們透過考古工地了解真實的中國,也承擔起了中國考古知識普及和發(fā)展的責任。張海覺得,田野考古實踐更重要的意義在于培養(yǎng)學生的責任感?!安⒉皇敲课粚W生都必須成為考古學家,但無論選擇哪個崗位,培養(yǎng)他們的社會責任感是永恒的成長課題”。

  “授業(yè)于田野之間,樹人于實踐之中。”在沈睿文看來,隨著考古學逐漸“變熱”,學院畢業(yè)生就業(yè)面已非常廣泛,有人選擇堅守,有人選擇改行,但田野考古實習對每一位學生的成長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田野考古特別需要團隊精神、吃苦精神,會成為每一位青年成長路上最重要的動力”。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許革 許子威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李雨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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