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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端》何以熱播?珍視那些降落在平凡人身上的能量

發(fā)布時間:2022-01-21 16:38:00來源: 文匯報

  作者:蘇展

  《開端》成為2022年首個爆款劇,開分就沖上8.2,評分人數(shù)超過20萬。全劇只有15集,講述男女主角遭遇公交車爆炸,不斷進入時間循環(huán)反復遇險后,抽絲剝繭、找出真兇,試圖拯救全車乘客的故事,敘事嚴謹,層層遞進,僅第一集就發(fā)生了六次時間循環(huán)。

  然而,說清楚《開端》是什么劇,仿佛并不容易,我們無法將其歸納于以往觀眾所熟知的類型。它脫胎于網(wǎng)絡小說,想象充沛、包羅萬象的“無限流”題材幾乎首次被中國觀眾看到和接受。同時,劇情和人物的動機又十分符合真實生活的情況和邏輯,乘客大爺行李箱中裝著給女兒的“散裝衛(wèi)生巾”,二次元少年母親令人窒息的關愛,都回應著社會熱點話題,展現(xiàn)了時代關切。劇中設定和情節(jié)不僅是對現(xiàn)實世界人與物的各方面逼真模仿、還原,而且每個人物的遭遇、情感的生發(fā)、情與理的掙扎都真切地出現(xiàn)在觀眾的現(xiàn)實生活中。因此,分析該劇為什么能夠成為爆款,或許應該從它如何引發(fā)了觀眾的廣泛共情、契合了大眾的情感結構入手。

  生活解題:條件與選擇

  總體而言,《開端》的敘事始終圍繞一個“選擇”的問題,或者說,在創(chuàng)作者眼中,在喜愛《開端》的觀眾心中,生活本身就時刻圍繞“選擇”展開。

  兩個陷入循環(huán)的主角李詩情和肖鶴云所爭論的問題,不得不要作出的艱難選擇,都是觀眾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都經(jīng)歷過的。比如,肖鶴云問李詩情,他們不是兇手,有沒有必要為了一車人犧牲自己,這是個人與群體、個人命運與公眾利益的問題。再如,盡管肖鶴云認為二人逃離險境就好,無需當拯救世界的“英雄”,但是,促使他繼續(xù)行動的動機是不想“每天睜開眼睛看到你(李詩情)一副赴死的模樣”,這是生存與情感的選擇。面對選擇,有人堅定決絕、義無反顧,但是遲疑也會獲得理解和包容,正如李詩情問肖鶴云的那樣:“如果循環(huán)一直提前,我一定還會在大學城站上車。可是你呢?”做選擇的驅(qū)動力可以是生命、是利益,也可以是價值實現(xiàn)和責任感,正像他們選中的“隊友”、二次元少年盧笛那樣,是因為“這是我二十三年來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可替代”。觀眾對劇集的好評和喜愛,正說明,這些問題也是觀眾自身正在面對和思考的,觀眾能夠體會主人公的處境并認同他們的選擇。

  敘事如同解數(shù)學題一樣展開,這是《開端》的敘事尤為新穎之處。每次進入“循環(huán)”,主人公都掌握了更多的條件:完成任務的時間多了一分鐘,同時也獲知了更多信息。進入循環(huán)的實質(zhì)是進入了另一重情境,因此,循環(huán)其實是向觀眾展示了不同生活情境下,如何做選擇、如何權衡利弊的問題。權衡利弊并不是一分為二地比較,是置身于生活的復雜性中的權衡,條件相互制衡,受正義的價值信仰引導,權衡利弊的人——包括主人公與觀眾自己——是具有一定知識水平和分析能力的人,能夠抽絲剝繭、制定策略。在多重因素的編織中,循環(huán)、選擇變成了如同做數(shù)學題一樣的層層推理,或許距離結局和真理還有很遠的距離,但是通過信仰、價值、知識、經(jīng)驗的逐步加成,通過情感的浸潤實現(xiàn)自身的成長,主人公和觀眾終將撥云見霧、解開謎團。

  告別“悲情”的“英雄”

  在一次次循環(huán)中,主人公了解更多情況、掌握更多知識,這也讓他們更有能力施展謀略,更有底氣和獲勝的把握。這樣的模式似乎在文學范疇里的成長小說中十分常見。但是,相比于傳統(tǒng)的小說敘事,《開端》中主人公的知識積累、心智增長似乎更為有跡可循。每次循環(huán)后的主人公都更強大也更接近真相、更接近達成拯救全體乘客的目標,這與網(wǎng)絡游戲的機制高度相似。在文化工業(yè)充分發(fā)展、高度成熟的當下,扁平化敘事成為網(wǎng)絡游戲與網(wǎng)絡小說的慣用寫法。跳脫出非常具體的社會歷史條件的限制,主人公通過加載技能,在既定的清晰程序下升級打怪,游戲玩家、網(wǎng)絡小說讀者,以及觀看采用這種敘事模式的影視劇的觀眾們都能達到“爽感”,獲得審美愉悅。

  在這樣的創(chuàng)作邏輯下,《開端》令觀眾欣喜的是,盡管兩位主人公在爆炸中反復犧牲,“英雄”的底色卻不再是“悲情”的了。這無疑展現(xiàn)出了強大的鼓舞力量。在既往的文藝作品中,觀眾所熟悉的英雄往往要走向“舍小我為大我”的犧牲,預設整體的保全和個體的完整是不能兩全的、有沖突的,由此達到悲劇的審美效果。相對而言,二次元愛貓少年盧笛加入任務的初衷是“拯救世界”,這是典型的好萊塢式的英雄動機。然而,與美國式的“英雄”電影也不相同,《開端》中表現(xiàn)了更多的推理細節(jié),細致展示了三個少年如何權衡條件,由此進行全面的價值觀傳輸,而并不是集中在簡單的、不計后果的“勇氣”方面。換言之,情感的張力不在英雄闖關的情緒渲染上,而是寓于大膽謹慎地對困難和問題各個擊破的過程中。無論是情緒穩(wěn)定的李詩情,還是因為“看上去有能力”而被選中的盧笛,這樣的新英雄設定也是當下站在新的經(jīng)濟和國家發(fā)展階段的應運而生的產(chǎn)物。新英雄是自信、強大且技能滿點的普通人。

  規(guī)則與道德、生存與正義、邏輯和情感,如何取舍、如何權衡,不僅是少年“英雄”不斷回答又推翻重來的難題,更是觀眾在生活中時刻要面對的拷問?!堕_端》的熱播不僅反映了觀眾對其敘事嚴謹、制作精良的肯定,更說明了其中價值傳遞的有效性。這并不是孤立的。當下引發(fā)熱議的大眾文化形式和作品,如“脫口秀”、《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等,其核心亦并不是語言藝術,而是強價值觀輸出。其內(nèi)容表達契合大眾文化的主流消費者——年輕人和中產(chǎn)階層——的價值和情感訴求,其中既有他們面對重復勞動的無可奈何,也有他們掌握一定知識,懷有熱情,有價值建構的沖動。二者的張力則凝成了強烈的戲劇沖突。

  《開端》的背景設定在2019年,那個時候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還沒有發(fā)生。然而,雖然它不設定在疫情背景,卻在當下被廣泛接受,它的流行無疑準確觀照了疫情背景下的社會現(xiàn)實:面對的情況復雜、誤解重重,可能有時無法自證,但依然堅定努力,小心求證。盡管艱辛曲折,結果終將指向現(xiàn)實問題的解決和正義價值的實現(xiàn),抗疫的現(xiàn)實也似乎如此。人是有能力的人,不再是大事件中不知所措的個體。觀眾所珍視的,正是這種降落在《開端》中平凡人身上的建構能量。

 ?。ㄗ髡邽楸本┱Z言大學文學院講師)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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