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丨萬果:如何推進藏學學科“三大體系”建設?
作者 萬果 西南民族大學中華民族共同體學院教授
隨著中國藏學的發(fā)展,原本是舶來品的“現代藏學”概念,當下在中國特有的歷史進程與社會現實語境下已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藏學研究?,F今學術界對“藏學”概念范疇的精確界定依然在討論,部分涉藏研究成果的學科歸口劃分仍在完善過程當中。
習近平總書記于2016年5月17日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發(fā)表重要講話,指出了哲學社會科學“三大體系”建設的目標和重要性,既證實了中國藏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建構和完善之客觀需求的現實存在,也是中國藏學“三大體系”建構的方向指導和理論依據。
何為“藏學”?
一般語境下,藏學有時被籠統地概括為所有涉藏研究及現實問題討論的統稱,但這種概括通常是基于人們習慣性的判斷而非規(guī)范性的學科概念認知。藏學研究領域的學者們過去曾基于各種參照標準,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對藏學進行各種二元概念組形式的劃分。
我認為,狹義藏學以傳統“十明”學科和藏語文為核心;廣義藏學則歸口在民族學一級學科下屬的二級學科,在學理范式上采用民族學、人類學的學理框架,具體是指涉藏研究內容中屬于歷史文化范疇的內容,和藏學在現代化社會發(fā)展進程中與其他學科交流交叉而產生的一些新學科知識內涵,諸如在文學、語言、歷史、宗教、地理、醫(yī)藥等學科中涉及歷史文化現狀及發(fā)展的部分。廣義藏學在研究上突出現代性、現實性和前瞻性,研究方法上突出拓展性、綜合性的研究方法。
學術研究與學科系統的發(fā)展,催生了對該二元概念組進行重新定義和范圍拓展的需求。因此,在延續(xù)狹義藏學傳統性的同時,應當進一步將角度更豐富、視野更寬闊、范式更多樣的跨學科涉藏研究,包括涉藏地區(qū)多民族文化互動研究、民族關系研究、歷史上的族群交流及演變等方面的研究內容,納入廣義藏學范疇內。
布達拉宮與雪山倒映在拉薩南山湖面。江飛波 攝
20世紀80年代后,中國藏學研究快速發(fā)展,取得了一定成果,但在發(fā)展過程中也面臨一定挑戰(zhàn)。因此,中國藏學學科體系建設尤有其必要性與迫切性。藏學學科的價值體現在自然價值和社會價值兩方面。藏學由其哲學思想、生態(tài)理念、人文精神等主要內涵支撐起來,具有獨特的學術性、理論性、龐大的知識體系,能夠與其他文明和學科體系相銜接。在此意義上,藏學學科是民族的,更是世界的。藏學的自然價值和社會價值在于學術研究和實踐層面的作用,同時還具有面向中國現狀的社會現實意義。
當代的中國藏學研究,是作為一個系統的、完整的哲學社會科學學科而存在的。對現代學科而言,形成一門獨立學科必須具備三個基本要素:一是必須有獨特的研究對象或研究領域;二是必須有嚴密的邏輯化體系的知識系統,必須遵循學科內在的知識邏輯;三是必須有科學知識的生產方式。
藏學成為一個學科,就是因為具備了這三個基本要素。在學科研究對象方面,藏學具有豐富的研究對象和研究素材。在學科理論體系方面,藏學傳統學術體系中的“十明”學科將知識技能組織成為具有系統性的結構化知識體系,形成了成熟、完整的理論體系;藏學所包含的人文精神內涵與當代人類命運共同體建構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適配性賦予藏學學科以時代意義和現實價值。在知識生產方面,藏文典籍文獻及文化實體產物等使藏學研究領域的成果具有科學性、實證性和客觀性,能夠進行可持續(xù)的知識再生產。
基于此,藏族文化內涵的豐富程度超越了片面的民族研究而上升到理論高度,大量的藏文典籍、文獻及史料等文化產物和完整的“十明”學科體系、系統的倫理及哲學理論體系,共同使藏學學科具備了成為一個學科的必需高度和必要條件,也使廣義藏學視野下的文化研究在一般民族文化研究中具有顯著的特殊性和突出的重要性。
西藏拉薩,觀眾正在欣賞展覽中的唐卡。李林 攝
何為藏學的雙重屬性?
藏學的主要研究對象是藏族歷史文化、涉藏事務、涉藏地區(qū)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以及族群關系、區(qū)域歷史等多方面內容,這決定了藏學具有民族屬性。但學科屬性與民族屬性在邏輯層面的混淆會導致藏學研究當中的民族敘事覆蓋學術探討,混淆了藏學作為一個學科所需滿足的先決條件。在廣義藏學與狹義藏學的二元概念組坐標系視域下,藏學既表達學術研究的對象、視角和方法,也表達學科系統下的知識結構、文化內涵以及系統建構基礎。因此,藏學作為一個學科,在中國當下的人文社會科學宏觀學術生態(tài)下,是一個同時具有學術屬性和學科屬性雙重性的概念。
藏學的學術屬性主要表現在以問題為導向的學術話語系統當中,即以解決實際問題為目標的涉藏研究,其主體多以專門的研究機構及涉藏問題智庫為代表。藏學的學科屬性,則主要表現在以學科為導向的學科建設話語系統當中,其核心圍繞著藏學的學科結構、學緣邏輯、梯隊建設、課程設置、人才培養(yǎng)等方面,是以高校為主體。
在涉藏研究內容當中,有相當一部分內容,尤其是歷史及文化研究部分屬于藏學學科范疇,而其本身具有超越民族文化研究的專業(yè)性,因而在學科歸口上屬于其他學科。典型的如工巧明、醫(yī)方明,其具體的知識理論體系和專業(yè)技術,從內容上分別應當歸口在建筑學和醫(yī)學,但藏族建筑文化與藏醫(yī)學歷史文化則為藏學學科所關注。在此意義上,藏學的學術屬性和學科屬性兩者間,應當存在互補與相互支持,同時學科建設應當成為學術研究的來源和保障。
西藏拉薩,觀眾正在欣賞展覽中的唐卡。李林 攝
如何推進藏學“三大體系”建設?
從學科建設的角度分析中國藏學研究“三大體系”的系統發(fā)展與建設完善,“三大體系”建設主體是學術研究梯隊,而學術梯隊形成主要依賴于藏學學科體系建設。能夠服務于學科體系建設的完善人才培養(yǎng),除了需要場所和平臺之外,還需有教材體系、培養(yǎng)方案和師資隊伍,這些均是高校需主要承擔的任務。學科體系建設需要規(guī)范嚴謹的學科歸口標準。在高校,尤其是一些有一定傳統學科優(yōu)勢和基礎專長的民族院校,其藏學學科建設任務是以學科為導向的,因而學術研究梯隊建設和人才培養(yǎng),是這一部分高校的首要任務。在培養(yǎng)方案設置方面,藏學學科的優(yōu)化方向應當側重于高水平、高層次人才培養(yǎng)。
“世界藏學府”拉卜楞寺。楊艷敏 攝
藏學學術體系建設依賴于規(guī)范、科學的學科體系。在現實視野下,學術體系是當前中國藏學“三大體系”建設中,涉及較為寬泛而結構相對完整的一方面。藏學學術體系已超越了簡單的民族文化研究,而是在不同學科范式下,其學理和方法論的層面互相關聯,學術成果構成互證與相互反饋的回路網絡,并建立了具有一定學術界共識的學術成果評價體系,且廣泛地體現在成果發(fā)表、學術互動、科研立項及學術成果的實踐應用等方面。
話語體系是在學術體系與學科體系建立完善并形成良性正反饋作用的基礎上,對學科核心理論、思想觀點、意識導向等方面一種系統性的表達?,F實導向性是中國藏學研究的一個重要特征,故中國藏學話語體系的建設決定了中國在國際藏學領域的話語權,也關涉中國藏學在中國哲學社會科學領域的學科地位和規(guī)范性。藏學學科的話語體系建構依賴于規(guī)范的學科體系和扎實的學術體系。在具備學術體系的基礎、依托學科體系的良性反饋而形成學術體系的再生產系統后,藏學的話語體系得以生成并在諸多方面發(fā)揮作用。
時至今日,中國高等教育系統的涉藏研究相關學科已完成了相當程度的人才培養(yǎng)與學術梯隊建設,為中國藏學學科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當前,哲學社會科學領域需以廣義藏學和狹義藏學概念界定來明確藏學學科的內涵和外延,突破局限的民族敘事,通過規(guī)范的學科建設與學術梯隊建設,實現藏學作為一個學科的學術價值、現實意義與歷史責任。而在未來的藏學學科建設當中,承擔人才培養(yǎng)任務的高校應在藏學學科建設中,發(fā)揮更加重要的作用,成為藏學學科建設的主要平臺和中堅力量。
作者簡介:
萬果,藏族,西南民族大學教授,民族學、哲學博士生導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國務院第八屆學科評議組成員;四川省學術和技術帶頭人;國家社科基金評審專家;中國邏輯學會因明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四川省社科規(guī)劃評獎入庫專家;四川省邏輯學會副會長;兼西藏大學客座教授、西北民族大學特聘教授、青海社會科學院特邀研究員、青海民族大學宗喀巴研究院特邀研究員等?,F任西南民族大學南亞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西南民族大學國家民委中華民族共同體研究基地首席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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