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幼兒園:牧民園長和他的38個孩子
從青海省日月山往西20公里,在海拔3300米的高原上,穿過牦牛和綿羊群,能看到幾間平房,這個地圖沒有標注的地方叫黑科村幼兒園,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縣倒淌河鎮(zhèn)。鎮(zhèn)的一邊連著浩瀚飄渺的青海湖,另一邊連著蒼茫無垠的大草原。
捐出牧羊地建學(xué)校
2020年是索南尖措當園長的第四年。他50歲上下,身材壯實皮膚黝黑,戴著墨鏡和牛皮帽,臉頰因長期日曬而布滿紅血絲,看起來不茍言笑的樣子讓人很難聯(lián)想到是一個幼兒園的園長,硬要說的話,倒是和動畫片“蠟筆小新”中雙葉幼稚園園長長相有幾分相似。
園長盤腿坐在草坪上,看著孩子們課間活動出來玩跳格子。絕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是這樣,遠遠的坐著,看著孩子們打鬧奔跑,并不參與上課和管理。索南尖措除了當園長,還有一個身份——牧民,他有40多頭牛,而像絕大多數(shù)當?shù)啬撩褚粯?,索南尖措園長并沒有任何受教育背景,普通話也說的磕磕絆絆。
索南尖措園長(右)雖然沒有讀過書,但他明白,這個年齡的孩子非常需要學(xué)前教育。
黑科村共280戶人家,均以放牧為生,其中貧困戶達到41戶,占到14.6%??刻斐燥垼馕吨鴽]有穩(wěn)定收入,在2020年的今天,溫飽依然是他們要攻克的第一道難關(guān)。長久以來,黑科村也沒有任何一所學(xué)校。十多年前,索南尖措的父親免費出借自己放牧的土地,這才建起村里第一所學(xué)校,在2012年,改辦為如今的黑科村幼兒園。
6778平方米,2個老師
黑科村幼兒園占地面積達到6778平方米,園舍面積995平方米,承包了一大片草原。幼兒園共有38個孩子,但除園長和炊事阿姨外,整個幼兒園能上課的只有兩個老師。
春天的時候,幼兒園操場的草會長得很高,擔心小朋友奔跑時臉被劃傷,園長有時會把自己養(yǎng)的牛放進來,把草吃掉些。幼兒園里沒有自來水,園長和老師需要每天去接山上引流下來的山泉,煮沸裝起來給孩子們喝。同一水源還需要接到村里,水源量不穩(wěn)定,有時候村里的水用得多了,流向幼兒園的水就會因水壓不足而難以流出,園長便會想辦法從附近的居民家運水來幼兒園。
物資匱乏,園長和老師們鋸了木頭做桌椅,孩子們在家做了沙包帶來學(xué)校,這就是最簡單的上課所需的器具。平時甚至漏水停電也都是園長來,但索南尖措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稱職的園長。他不好意思的笑起來,門牙缺失了一塊:“我沒讀過書,普通話也不太會說,如果有高學(xué)歷的人來當園長就好了?!倍F(xiàn)實是,園長這個職位并沒有任何補貼和薪資,很難吸引到其他人來無償付出。園長自己家中的孩子也都在上學(xué),他經(jīng)濟上很吃力,也時常分配不過來精力。
挨家挨戶敲門,勸牧民送孩子來讀書
在海拔3300米的高原上,天氣好壞和距離成為影響到孩子上學(xué)的不可抗因素。牧民們習(xí)慣夏天在山上住帳篷,冬天才下山住房,如果遇到下雨下雪的環(huán)境,出行就更艱難了。有很多牧民會選擇不讓孩子上幼兒園,或者只在6歲需要讀大班的時候再把孩子送進學(xué)校?!爸簧洗蟀嗟暮⒆雍蛷男“嘧x上來的孩子差距特別大?!焙诳拼逵變簣@的周毛措老師表示,“如果是小班讀上來的孩子,能很順暢的用普通話表達自己的想法,只讀大班的有時候你在講什么他都聽不懂?!?/p>
雖然園長沒有讀過書,但是他非常明白,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需要學(xué)前教育。這些年家家戶戶都裝上了電視,也有更多人開始看到草原外的世界。索南尖措從那時開始知道,孩子如果連普通話都不會說,以后就會像自己這輩人一樣,在社會上遇到巨大交流障礙。遇到不愿意送孩子來上學(xué)的家庭,園長和老師就去一家一戶的敲門,一個一個的做心理疏導(dǎo),勸牧民把孩子送到幼兒園接受基礎(chǔ)教育。不同于尋常村子,黑科村的村民們住的分散,家與家之間至少差2到3公里,光是上門,就要費去他們好多時間。“不辛苦的。”周毛措老師搖搖頭,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有時候放學(xué)了,牧民放牧沒時間來接孩子,也只能由校長將孩子們送回去。最遠的家庭在12公里以外,“要過了那座山?!眻@長抬起手臂,越過幼兒園,指向背后綿延不絕的山群。
從“聽不懂”到“想當警察”
“以前教學(xué)器具很少,玩具幾乎沒有,每天有一半的時間都是課外活動?!敝苊肜蠋煆闹醒霃V播電視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來到這里任教,已經(jīng)是第4個年頭,她很清楚這些孩子的不同,“很少接觸到外面的世界,很封閉,很害羞,甚至有點自卑?!?/p>
2018年6月,無限極(中國)有限公司青海分公司攜手思利及人公益基金會走進黑科村幼兒園,帶來了嶄新的圖書、書架、書桌、玩具和文體用品,手把手搭起一座愛心圖書室,為這些牧民孩子與外界溝通打開了一扇新的窗。無限極志愿者趙香蘭和王輝杰參與了“愛心圖書室”的建設(shè),今年再次來到學(xué)校,她們感受到了很大的變化:“上次來的時候看到書架上都是零零散散幾本書,講話也聽不太懂。孩子們條件不好,還有的孩子鞋都穿破了,腳趾露在外面。這幾年幼兒園環(huán)境的改善,在孩子們身上有直接體現(xiàn),現(xiàn)在的孩子變得好活潑呀,我們一來都抓著我們不放?!?/p>
無限極志愿者談孩子們的變化
6歲的切羊多杰是幼兒園大班的班長,他穿著藏族傳統(tǒng)服飾,每次排隊都在第一個,站的直挺挺。后面的同學(xué)打鬧時,他就會皺著眉頭管理秩序,講話不拖尾音,干脆利落,他非常明白班長需要盡的責(zé)任。在其他時間,多杰和所有孩子都一樣,喜歡玩喜歡笑,腮上兩團高原紅讓他像個脆生生的蘋果。
他從小班就開始在黑科村幼兒園讀,三年過去了,他成為幼兒園里為數(shù)不多能用普通話流利交流的孩子。2018年“愛心圖書室”建成后,他每天都會花很多的時間在看書上,看里面的畫,聽老師講故事,再慢慢學(xué)上面的漢字。聊到未來想做什么的時候,多杰回答的很干脆:“警察!可威風(fēng)嘞!”又聊到他的父母想讓他未來做什么的時候,多杰害羞了,用藏語和老師嘀咕了兩句,老師也笑了:“他爸爸讓他要早點相親去結(jié)婚?!?/p>
新的征途
愛心圖書室不僅是幼兒園里的第一家,同時也是村里的第一個文化設(shè)施。扶貧扶志又扶智,圖書室對黑科村的教育啟蒙意義不止多了幾本書那么簡單。
2016年以來,青海省持續(xù)實施學(xué)前教育三年行動計劃、義務(wù)教育“全面改薄”工程和高中攻堅計劃,資金投入、項目建設(shè)重點向貧困地區(qū)傾斜,貧困地區(qū)基本辦學(xué)條件顯著改善,累計投入貧困地區(qū)教育建設(shè)項目資金143.8億元。隨著政府教育扶貧資助政策的施行,孩子們無需再交付學(xué)前三年的保育教育費和學(xué)前一年的生活費,同時擁有了相對完善的教育設(shè)施,加之愛心企業(yè)幫扶行動的展開,這些無疑為黑科村幼兒園爭取到了更多發(fā)展的機會。
地處高原,每年9月的黑科村幼兒園就會迎來第一場雪。曾經(jīng)在零下20度的天氣只能烤爐子的孩子們,在去年用上了地暖。曾經(jīng)書架上零星的幾本書,也被換成了各種全彩的繪圖本。幼兒園在午睡前留有專門的閱讀時間,孩子們會去書架拿上一本自己喜歡的書,有些書上的貼紙因為反復(fù)使用失去粘性,孩子們可不管,他們一次又一次把貼紙貼到書中合適的地方。就這樣,黑科村的孩子們,在這兒第一次學(xué)會了拿起書。
幼兒園剛建起來的時候只有20個孩子,如今已經(jīng)增加至38個。近年從黑科村幼兒園畢業(yè)的孩子,也都能順利讀上鎮(zhèn)里的中心小學(xué),他們擁有了更好的受教育環(huán)境。聊到這幾年的變化,園長顯得很欣慰:“牧民們雖然大多沒文化,但是也不愿意讓娃娃們繼續(xù)像咱們一樣不讀書,所以近幾年也沒有之前那么抗拒送孩子上學(xué)了?!?/p>
2020年9月,和全國其他學(xué)校一樣,黑科村也迎來了新學(xué)期的開始,園長擺擺手,“我們打算過兩天繼續(xù)上門號召?!焙诳拼宓暮⒆觽兒屠蠋焸円矊⒗^續(xù)踏上屬于他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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