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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生的“內卷”:競爭還是內耗

葉雨婷 李明圓 發(fā)布時間:2020-11-09 13:40: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最近,“內卷”這個詞火了。

  “內卷”的本意,是指人類社會在一個發(fā)展階段達到某種確定的形式后,停滯不前或無法轉化為另一種高級模式的現(xiàn)象。然而,最近這個詞在大學生中廣為流傳、屢次出圈,引起了一波又一波網(wǎng)絡討論。

  隨著高校進入嚴字當頭的時代,大學生“劃水”也能畢業(yè)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不少大學生表示,“內卷”的熱度,不僅是大學生的一種自我調侃,也是大學生面對學業(yè)以及自我發(fā)展的眾多壓力的真實寫照。如何破解“內卷”,也是每一個大學生需要完成的人生課題。

  大學里的“內卷”有多少種操作?

  說起“內卷”,最早的“出處”是幾張名校學霸的圖片。

  大學生們刷爆朋友圈的幾張“內卷”圖片是這樣的:有的人騎在自行車上看書,有的人宿舍床上鋪滿了一摞摞的書,有的人甚至邊騎車邊端著電腦寫論文。這些圖片最早在清華北大的學霸之間流傳。之后,“邊騎車邊看電腦”的“清華卷王”等熱門詞語登上熱搜,相關的表情包也出現(xiàn)在了不少大學生的社交軟件中。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通過采訪多位大學生和高校教師發(fā)現(xiàn),大學生之間的“內卷”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

  施科宇是中國人民大學的大四學生,她用一個實例來說明“內卷”。“比如說,任課老師對某篇論文作業(yè)的字數(shù)要求是5000字左右即可,但是不少人為了獲得更好的成績,都選擇寫到8000到10000字,甚至更多。到最后,幾乎每個人的作業(yè)都大大超出了老師的要求,而能夠獲得滿績的學生比例是固定不變的?!?/p>

  “這也就意味著,就論文作業(yè)來說,字數(shù)遠超要求和剛好達標的結果是類似的,因為大家普遍付出了更多的努力,而每個人最終得到的收益卻沒有顯著增加?!笔┛朴钫f。

  來自北京大學某理科專業(yè)的楊凱(化名)表示,“內卷”在學習成績好的學生中非常普遍。

  “最早,可能我學了一個小時,我的同學學了一個半小時,后來他比我多考一分?,F(xiàn)在,我的同學學了5個半小時,我沒有辦法,學了5個小時,最后他還是比我多考一分。從結果上來看,什么都沒變,但是我們都被卷入了這樣的生活?!睏顒P說。

  王陽(化名)是北京一所985高校的學生,回想起大一暑假的一次作業(yè),王陽仍舊很感慨:“那是我本科4年除了準備畢業(yè)設計之外最忙的一周?!?/p>

  當時王陽的作業(yè)是用所學知識做一份電子日歷。作業(yè)評分標準是:學生提交的日歷功能越多,相應地給分也會越高,而且獲得最高分的作品將被評為滿分。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取得更好的成績,同學們盡可能使自己的作品接近最高分。這也就意味著,只要作品還有修繕的余地,他們就會不斷為自己的電子日歷添置新功能。

  “所以,大家就這樣一直完善自己的作業(yè),一直做、一直做,幾乎都做到了最后的交作業(yè)日期才結束?!蓖蹶栒f,“而且那時候我們才大一啊!”

  最近,復旦大學法學院的陳佳穎也不情愿地“卷”入了一場考試中。

  “我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報考全國計算機等級考試,一種聲音告訴我:考試與我所學的專業(yè)關系不大,而且是非必要的考試,倘若眼下著手準備,可能會占用較多本該用于攻克專業(yè)課的時間;另一種聲音告訴我:如果通過了計算機考試,我就能夠拿到又一項技能證明,這將作為頗具競爭力加分項體現(xiàn)在各種簡歷中,會讓我在求職中比別人更有競爭力?!弊詈?,陳佳穎還是決定報考,備考工作也隨即展開。

  “內卷”,無效消耗還是競爭動力?

  若剖析“內卷”背后的原因,離不開一個詞:競爭。

  進入大學后,大家對于“優(yōu)秀”的定義變得多樣化,大學生們自身學業(yè)發(fā)展和未來人生規(guī)劃的選擇也比中學時期豐富得多。然而,每一條道路總會有更“厲害”的人存在:想做科研,有人發(fā)的論文更多更重要;想玩社團,有人的興趣和專業(yè)水平更高;想找工作,有人簡歷上積累的證書和經(jīng)歷更多……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大學生們的“內卷”,也是應對競爭壓力的正常反應。

  “隨著競爭的加劇,我們需要不斷提升自身競爭力才能爭取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我們也就被‘內卷’驅使著前進,并不斷克服困難。”陳佳穎說,“即便這種前行是被動的,但當我們做到之后,再回頭看,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自己曾經(jīng)認為的困難,其實也不過如此吧”。

  此前,有媒體就中國頂尖高校中“績點為王”的現(xiàn)象進行報道,并表示不少頂尖高校的學生因“內卷”而迷茫,“這些中國最聰明的年輕人在極度競爭中,成功壓倒成長,同伴彼此PK,精疲力竭?!?/p>

  有大學生認為,競爭本就一直存在,網(wǎng)絡上關于“內卷”的討論更多是在販賣焦慮。

  賀如松是清華大學機械工程學院精密儀器系的一名碩士研究生,和上熱搜的“清華學神”在同一個系。

  “騎車不忘看電腦的那位同學,他學習態(tài)度很踏實,我很佩服他。他其實不是網(wǎng)友調侃的那種‘天才’,但一直是一步一個腳印干好自己的分內工作?!辟R如松說,“他其實也有各種各樣的娛樂活動,既能好好學習,也能好好玩耍,我覺得這種心態(tài)很好”。

  賀如松已經(jīng)在清華園度過了4年的時光?;叵肫饋?,他覺得自己并沒有明顯地感受到內卷。“我身邊的同學也沒怎么覺得被‘內卷’了,可能我們都比較佛系吧。至于那些特別厲害的‘大佬’,他們本來就能力很強,談何‘卷’呢?對于想要完成的目標,我通過一般化的努力都能達到。不過如果有時競爭實在太大,那我也會直接放棄。”賀如松說。

  賀如松認為,現(xiàn)在網(wǎng)絡上關于“內卷”的討論,從本質上看還是以販賣焦慮的居多,理性表達很少。大多數(shù)人的視線僅聚焦于“內卷”之下的激烈競爭,卻在實際生活中碌碌無為,繼續(xù)做著“咸魚”?!皩Υ蠖鄶?shù)人來說,競爭本就存在,想往高處走就勢必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卩恕療o濟于事,不如多花點時間泡圖書館”。

  如何不被“卷”?競爭并不是量的比拼

  如今,從大學生中“出圈”的“內卷”一詞出現(xiàn)在各行各業(yè)中,成為無處釋放的社會壓力的代名詞。人們常說,大學是一個小的社會,對于正在經(jīng)歷“內卷”的大學生來說,如何正確看待“內卷”,并從“內卷”中脫身,是一個重要課題。

  當大學進入“嚴字當頭”的時代,嚴把教學關、為大學生增負成為高校的重點工作,大學生也就自然感受到了更大的學業(yè)壓力。壓力并不是逃避的借口,適當?shù)膶W業(yè)負擔是幫助大學生成長的良藥。但是,如何積極看待這樣的壓力,不僅需要大學生的自我調節(jié),也需要高校給予相應的指導。

  “學生說的內卷,往往想表達這樣一種困惑:自己明明忙忙碌碌,學得很刻苦認真,但是好像并沒有實現(xiàn)太大的突破,并沒有提高太多?!敝袊嗣翊髮W新聞學院副教授陳陽告訴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對未來的迷茫、對當下的困惑,讓不少大學生陷入“內卷”。2019年,北京大學教育學院一項調查顯示,29.2%的被調查本科學生既無明確的自我發(fā)展規(guī)劃、自主性學業(yè)參與也較低,32.8%的學生雖抱有清晰的自我發(fā)展目標定位、卻在行動上滯后。在本科院校中,近42%在校生對于未來沒有清晰的生涯規(guī)劃。

  陳陽表示,“內卷化”本身是一個人類學的學術概念,最早由人類學家吉爾茨提出。在中國,歷史社會學家黃宗智最早用“內卷”來研究明清時期長江三角洲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有學生把“內卷”看成競爭,認為高強度的競爭使人精疲力竭?!皣栏駚碚f,這種理解其實脫離了吉爾茨、黃宗智的初衷”。

  湖南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輔導員于涵宇在工作發(fā)現(xiàn),很多正在找工作的大學生也時常陷入“內卷”中。

  “比如說,有的畢業(yè)生找工作,如果我看你發(fā)朋友圈說,你這周參加10場宣講,下周我就鉚足勁兒參加20場,而且我的簡歷要花很多時間精力,甚至付費去排版美化?!庇诤钫f。

  “現(xiàn)在內卷更多地表達一種消耗精力的死循環(huán)。其實作為輔導員,我個人也是能理解這種競爭和一定程度上的攀比心理,但是我們現(xiàn)在在和學生交流的過程中,就會更加希望學生要有意識去思考,不要讓自己進入這個陀螺式的死循環(huán)中?!庇诤罡嬖V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于涵宇表示,自己經(jīng)常和學生強調要有“思維意識”。她認為,很多大學中的考核并不是比量的競爭,因此學生們要跳出固有的思維模式,跳出自己認為的高度一體化的競爭,靜下心來向內分析自己,再向外分析整體競爭環(huán)境,結合大勢鍛煉和發(fā)展自己。

  陳陽認為,無論是相對于個體而言,還是相對于整個社會來說,面對“內卷”都是一項挑戰(zhàn)。她表示:“學生自己需要想明白‘我希望成為怎樣的人’;而教育政策的制定者和執(zhí)行者,以及學生父母,需要想清楚‘我們的教育目標是為了培養(yǎng)怎樣的人才’‘我們希望看到孩子成為怎樣的人’。”

(責編: 常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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