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一片文脈長
【一線講述】
甲骨一片文脈長
講述人: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教授 黃天樹
《甲骨文摹本大系》是我和團隊歷經(jīng)十年完成的一部著作,回想過往歲月,依舊感慨萬分。要問為何編這樣一部“大系”,還要從我求學、治學的經(jīng)歷講起。
1985年9月,我考入北京大學讀博士,師從裘錫圭先生。入學后,我住在燕南園南面的29號樓318室。那一年,裘先生剛滿50歲,大概是中文系最年輕的博士生導師,對甲骨學有精深的研究。我對這門學科也有濃厚興趣,一開學,便把博士學位論文題目定為《殷墟卜辭的分類與斷代》,他欣然應允,建議采用“先分類后斷代”的新方法進行研究。
當時,最便捷的分類辦法就是復印一部或購買兩部《甲骨文合集》(《甲骨文合集》是雙面影印的),然后把里面的甲骨拓本一片一片地剪下來,根據(jù)字體特征進行分類。但是,當年我承擔不起這些費用,只能用透明的薄紙蒙在甲骨拓本上描摹,用摹本進行字體分類。這種經(jīng)歷讓我既搜集了第一手甲骨資料,又掌握了閱讀甲骨文原始資料的能力。這或可視為我編纂“大系”的一種緣起。
目前,全世界收藏的有字甲骨是16萬多片,若每片以10字計算,總字數(shù)已超過160萬字。但是,甲骨文要作為史料來運用,前提是要確定其時代,否則便是一堆斷爛朝報,缺少科學價值。
所以,我們打算按照新的理論和方法研究、整理甲骨文資料,把原本龐雜無序的有字甲骨整理成井井有條的史料,這對于后人治學、研究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編纂“大系”可謂事無巨細,我和團隊點滴摸索、反復研究、屢次修正,終于使其面世。總體來說,其過程大致有選擇佳拓、剔除偽片、刪除重片、綴合殘片、分類斷代、制作摹本、撰寫釋文、編制索引。
以制作摹本這個環(huán)節(jié)為例。凡是2014年以前出版的8萬多片有字甲骨,不論碎片大小和字數(shù)多少,“大系”全部收錄。對于綴合而言,無論大小,都是有價值的,有時只要缺少了一小片,就無法復原甲骨全貌。為了更準確地描摹文字,我們不僅要關注甲骨刻辭,還要關注文字所依附的甲骨材料及其形態(tài)。
甲骨文刻在龜甲和獸骨上,載體不同,直接影響它的綴合、臨摹效果。所以,團隊中很多人都養(yǎng)了烏龜,觀察龜殼的齒紋、盾紋、邊緣等。只有了然于心,遇到一些甲骨碎片時,才能根據(jù)紋路精準判斷它在完整甲骨上的部位,否則只要一小片放顛倒了,就會直接影響文字鑒別的準確性。
十多年來,團隊成員都秉持著匠心對待這份事業(yè),周六日加班、工作日熬夜、費盡周折查找資料的事情常有。幾乎每一個摹片都經(jīng)過了反復推敲、修正,有時幾百片已摹好,但經(jīng)審核發(fā)現(xiàn)一些欠妥之處,便又推倒重來。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如今的甲骨學,已經(jīng)是一門世界性的學問。歷史上,埃及古文字、兩河流域楔形文字都中斷、消失了,只有漢字經(jīng)過不斷演變延續(xù)至今,甲骨文成為中華文化賡續(xù)相傳的重要載體。但甲骨的出土之日,也是它損壞的開始。作為一名甲骨學者,有責任把它著錄、保存下來,這是甲骨學代有傳承的基礎。當下,甲骨學不再是冷門絕學,而是一門“朝陽學科”,希望后繼學者秉持一份初心,常懷一份匠心,把這門學問發(fā)揚光大。
(項目團隊:光明日報記者 李曉、陸健、宋喜群、崔志堅、王斯敏 光明日報通訊員 張川惠子)
《光明日報》(2023年07月19日 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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