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南的樓和路(我與一座城)
山東莒南縣城,過去人們叫“十字路”。七歲那年,我第一次去縣城。爺爺要看望在縣城工作的二兒子,把我也帶上了。他趕著一頭驢,馱籃的一頭裝著剛收下的地瓜和花生,另一頭裝著年幼的我。四十里路走完,縣城到了。
我這看那看,突然眼前一亮,指著路邊的建筑物大喊:“樓!樓!”我早聽大人講過,屋上還有屋,那就是樓。我看到的那間大屋,屋頂上就有一間小屋。爺爺哈哈大笑:“那不是樓,是伙房的透氣窗戶。這里沒有樓,臨沂才有呢?!弊宰髀斆鞯奈?,往馱籃里縮了又縮,羞窘不堪。
到二叔家住下,爺爺帶我逛街,走街串巷,他說去看看戲樓。我問爺爺,您不是說十字路沒有樓嗎?他說,那是唱戲的樓,不能住人。我隨他走進一所小學,果然看見一個高臺,臺上只有一堵墻和幾根大柱子。戲樓雖然破舊,但樓頂很好看,四個檐角垂下來又翹上去,都掛著鈴鐺,風一吹,叮當響。爺爺說,過去到了關(guān)公老爺生日那天,這里都要唱大戲。
祖孫倆站在戲樓上,居高臨下看縣城。爺爺指指點點,說這里之所以叫十字路,是因為城里有一橫一豎兩條大路。而且,從十字路東去安東衛(wèi),西去臨沂,南去青口,北去莒縣,都是一百一十里。爺爺早年趕著騾子做生意,走過許多地方。年幼的我不知道一百一十里有多遠,但想到十字路竟然是很大一塊地方的中心,自豪感油然而生。
過了十年,我在老戲樓旁邊的一間教室里扯開嗓子高唱。那時我已當上民辦教師,在縣師范音樂班參加培訓,結(jié)業(yè)前到這所小學實習。我用腳踏風琴伴奏,把剛剛流行的《我愛北京天安門》這首歌教給學生。上完這課沒幾天,我回到本村小學繼續(xù)擔任民辦教師,但心里一直想著十字路,忘不了在那里見識的一切。
又過了十年,我被調(diào)到縣委辦公室工作,在十字路落了戶口。這時的莒南縣城已經(jīng)繁華多了,有好多樓房出現(xiàn)。我住在縣招待所的一間平房里,注意到大院東南角有一座二層小樓,幽靜宜人。招待所旁邊是電影院、“一零”(縣百貨公司第一零售店)、圖書館、新華書店等等,每天都是人來人往。
三年后,我搬到縣委大院東邊建起的一座四層宿舍樓里。有意思的是,負責建設宿舍樓的領(lǐng)導,在樓下為各家各戶建起了雞窩,大家每天凌晨聽雄雞高唱,白天有空就去喂雞、拾雞蛋。現(xiàn)在想想,上世紀80年代,縣城干部宿舍還保留著農(nóng)家生活傳統(tǒng),耐人尋味。
1988年春天,早已迷上文學創(chuàng)作的我決定轉(zhuǎn)行,報考山東大學作家班。單位很支持,讓我考前一個月不再上班,專心備考。那段時間,我?guī)缀趺刻於简T著自行車,到縣城東面的赤眉山上看書。休息時,我瞅瞅身邊的春花,望望山下的縣城,既深深留戀我從小向往的十字路,又期冀我的文學夢想早日開花。終于,我在那年夏天等來了錄取通知書。
我在山東大學學習兩年,畢業(yè)后去了海邊的日照市,把家也搬到那里。但我每次回老家仍會經(jīng)過十字路,常到那里走親訪友,看到了縣城的種種變化。三十年的時間,原來繁華的地方繼續(xù)繁華,新的繁華區(qū)域不斷外擴。尤其是北城新區(qū),雞龍河兩岸風景如畫,高樓林立。而過去通往四個方向各是一百一十里的大路,早已成為高等級公路。
北城新區(qū)往東五公里有座娘娘山,山前建起一處田園綜合體。我徜徉其中,只見滿目蔥綠,處處生機,一些文化設施初具規(guī)模。給我?guī)返娜酥更c著不遠處的河邊平地,說那里曾經(jīng)出土一尊西漢時期的青銅鼎,是縣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我立即想起,西漢時此地為高鄉(xiāng)縣治,歷史悠久。他們還說,想在這里建一座書院,為家鄉(xiāng)增添一抹書香。
2023年的早春二月,高鄉(xiāng)書院舉行落成典禮,幾百人聚集于娘娘山前,共襄盛事。我想,家鄉(xiāng)建起這座書院,接續(xù)高鄉(xiāng)千年文脈,助力莒南文化事業(yè),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我雖不才,亦須為家鄉(xiāng)的這座書院、為家鄉(xiāng)的一脈書香,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
此時,窗外百草權(quán)輿,春光融融。趙德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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