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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訪“天才翻譯家”金曉宇:簽下遺體捐贈志愿書之后

張煜歡 郭天奇 發(fā)布時間:2023-06-09 09:30:00來源: 中國新聞網(wǎng)

  金曉宇接受中新網(wǎng)記者專訪。 沈亦山 攝

  中新網(wǎng)杭州6月8日電(張煜歡 郭天奇)“父親去世后我一開始也想不通,一直想不通。但后來想通了,每個人(的人生)都很短暫。”金曉宇說。

  幾天前,被媒體稱作“天才翻譯家”的金曉宇,提前簽下了屬于自己的遺體捐贈志愿書。五個月前,在父親金性勇離世后,金曉宇同樣為其簽下遺體捐贈確認(rèn)書,完成父親遺愿。

  依舊是一年多前的采訪地點——這座老小區(qū)的“陽光老人家”內(nèi),記者面前的采訪對象從父子二人變?yōu)榱私饡杂钭约骸T谌松姓紦?jù)最重要意義的父親離開后,為自己簽下遺體捐贈志愿書之后,金曉宇的所思所想是什么?翻譯生涯進展如何?生活又有怎樣的變化?

  念頭:想通了,短暫人生的意義

  

  金曉宇的遺體捐贈志愿書?!堨蠚g 攝

  父子倆的世界里,一度皆與“想不通”糾纏。

  1972年,金性勇夫妻的小兒子金曉宇誕生了。但金曉宇五六歲時,被同伴用玩具槍射出的針打碎了左眼晶體,又在高中時被診斷為躁狂抑郁癥(躁郁癥),即雙相情感障礙。而后在父母支持下,金曉宇“奇跡般”自學(xué)掌握了多門外語,并開啟翻譯生涯。父親則負(fù)責(zé)收外文樣稿、買資料書、寄出校稿……十年如一日。

  “我當(dāng)然有想過,為什么我曾經(jīng)這么苦?但得到的東西就是得到的,誰也搶不走;失去的東西就不要去可惜它,那不是你的?!痹谏敖邮苤行戮W(wǎng)采訪時,金性勇曾對記者說。

  金性勇花數(shù)十載“想通了”,并由此下定決心將“我的天才兒子”推向了眾人視野。為人父母的萬般苦心,撐起了耄耋老人言語之間的堅定。

  彼時縮在父親一旁的金曉宇,幾乎極少開口。當(dāng)記者如今問起“為什么會簽下遺體捐贈志愿書”時,他緩緩開口袒露心聲。

  “爸爸是1月2日住院的,本來1月9日就說要出院了,但沒想到,18日他就去世了。那段時間我一直在醫(yī)院陪著他,看著爸爸的生命流逝?!苯饡杂钫f,“以前我不同意他做遺體捐贈的,但那段時間,我覺得爸爸對這件事很堅決。我不能不滿足爸爸這么堅決的要求?!?/p>

  一心想彌補父親生前心愿的金曉宇也想通了,“跟著父親做”,總是沒錯的。

  既然人生短暫,何不讓其多幾分意義?金曉宇的遺體(組織)捐贈意向中,就包括一項腦組織。躁郁癥患者還有多少成為“天才”的可能性,或許會在后人的研究中揭開謎底。

  這段時間里,想念父親時,金曉宇總會整理父親留下來的衣物,看看父親的照片和他留下的文字。“人一輩子結(jié)束了,只留下這么點東西?!苯饡杂钹?。

  他或許不曾記得,父親曾在采訪中這樣告訴記者:“雖然我是五六十年前的大學(xué)生,看起來很難得,但能留下的實實在在的回憶并不多。而曉宇翻譯的這些書,是永遠(yuǎn)可以擺在這里的。這是最令我寬慰的事情?!?/p>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為父親和自己簽下遺體捐贈書的金曉宇,想必徹底讀懂了這句話。

  翻譯:加把勁,到60歲完成60本譯作

  

  金曉宇家中擺放的近期翻譯作品?!堨蠚g 攝

  回到翻譯——這件金曉宇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自2010年起,金曉宇已經(jīng)一心撲在翻譯事業(yè)上十多年。去年初“成名”后,這位譯者過去相對單調(diào)的翻譯生活也由此斑斕起來。

  去年,金曉宇被推薦加入浙江省翻譯協(xié)會,并經(jīng)過決議被增補為協(xié)會理事。上個月,金曉宇還作為去年加入的會員代表,在今年的新會員入會儀式上發(fā)言。

  “加入(協(xié)會)之前覺得有些高不可攀,加入之后感覺距離很近,很親切?!苯饡杂钚χf。不久前,他還被正式被吸納為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關(guān)于手頭上的翻譯進展,金曉宇透露,自己已初步完成《印加文明》的翻譯工作,目前正在校對階段。接下來他計劃翻譯的作品是日本作家平野啟一郎的小說《葬送》。

  “本來年齡大了,對(《葬送》)這類虛構(gòu)的作品不是很感興趣。但在之前住院的時候我還是把它看完了。既然看了,如果條件合適,還是想把它翻譯出來。”金曉宇說。

  關(guān)于未來,金曉宇和自己有一個“十年之約”。

  “我的上個十年翻譯了將近30本作品,如果我的下個十年,從50歲到60歲還能加把勁,再翻譯30本作品,就總共有60本作品。”金曉宇說,“相當(dāng)于從出生到60歲,一年一本。”

  其實自金曉宇父親離世后,浙江省翻譯協(xié)會還在計劃招募一支小團隊,為其做翻譯輔助工作。過去十余年,始終是金性勇作為“第一助手”和“第一讀者”,潛心為兒子的翻譯事業(yè)提供幫助。

  翻譯帶給金曉宇生活的希望,也為其人生指明了道路。在翻譯之外,金曉宇也正試圖為他人帶來“光亮”。

  在社區(qū)活動室的一角,杭州拱墅區(qū)湖墅街道雙蕩弄社區(qū)黨委書記黃麗娜和社區(qū)工作人員精心布置起一個“曉宇譯角”,里面擺滿了金曉宇的譯作,交流活動更是不曾間斷。

  

  “曉宇譯角”內(nèi)時常會舉辦交流分享活動?!堨蠚g 攝

  “在我們社區(qū),曉宇還是一名志愿者,現(xiàn)在都在迎亞運學(xué)英語,空閑時間他會幫助小朋友和居民練習(xí)英語口語?!秉S麗娜說,“宇你在譯起”就是她為金曉宇創(chuàng)建的英語學(xué)習(xí)群,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金曉宇還會通過線上授課的方式,幫助群成員提高英語水平。

  生活:獨立著,在平淡流淌中向前

  

  社區(qū)內(nèi)的“曉宇譯角”,擺放著許多金曉宇的譯作。 張煜歡 攝

  “我們能去你家坐坐嗎?”“可以啊,我本來就想邀請你們來的。”記者不經(jīng)意的提問,沒想到換來金曉宇熱情的回應(yīng)。

  來到金曉宇家中,屋內(nèi)的陳設(shè)反映著他現(xiàn)在的生活,平平淡淡卻也井井有條。中午時分,金曉宇熟練地起鍋燒水、拿出面條,與黃麗娜交談著中午的面條是配老鴨湯還是炒南瓜。

  

  金曉宇(左)與黃麗娜(右)在家中準(zhǔn)備午飯?!堨蠚g 攝

  “每天我早上起來后會去買菜,之后是翻譯、燒飯,吃完飯后會聽半小時的廣播,之后是午休,起床后一直翻譯到下午五點,吃完晚飯后就再聽聽廣播。”金曉宇介紹著自己一天的生活。

  “為什么喜歡聽廣播?”“以前也喜歡看電視,但后來覺得看電視太浪費時間,而且對眼睛不好。加上砸了好幾個電視后,發(fā)現(xiàn)同樣價格買到的電視質(zhì)量一個不如一個,后來干脆只聽廣播了?!比绻皇撬约禾崞疬@段故事,在場人早已忽略了這位躁郁癥患者過去發(fā)病的經(jīng)歷。

  黃麗娜說,其實自父親去世后,金曉宇的生活節(jié)奏發(fā)生了較大變化。原本花在翻譯作品上的時間,如今多少都“勻”給了燒飯、洗衣等生活瑣事。現(xiàn)在,社區(qū)對其更加關(guān)心,黃麗娜每天都會來探望金曉宇兩次,社區(qū)里相熟的叔叔阿姨也會常來陪伴金曉宇買菜做飯。

  “其實曉宇比我們想象中能干多了,他帶我去買菜的地方比我之前買的地方還便宜!”黃麗娜笑言。

  金曉宇在生活中不僅愈發(fā)獨立,也帶有幾分“倔強”。黃麗娜說,金曉宇從不讓其他人動手幫他做飯,只是讓別人教他,“有時候曉宇還會做其他人的老師,他常說‘爸爸以前是這樣做飯的,要按照這個程序做’?!?/p>

  “我做菜做得不好?!苯饡杂罱釉挼溃扒皟商煳易鋈怙炚舻?,放了三個咸鴨蛋和三個雞蛋,結(jié)果不好吃······”依舊是不帶任何波瀾的語氣,金曉宇的話語引得在場人哄堂一笑。

  記得去年的采訪結(jié)束后,記者目送父子倆回家。兩名社區(qū)工作人員一左一右攙扶著走路不便的金性勇,沉默的金曉宇跟在后面,就像父親的一個巨大影子。這次告別前,還沒吃上飯的金曉宇從忙活了一半的廚房繞出,執(zhí)意到門口送記者離開。門前揮著手的他,仿佛也在向過去的自己告別。(完)

(責(zé)編: 王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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