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檔競爭激烈,《滿江紅》為何奪冠
拍攝時間不到60天、場景不出山西一座大院,卻逆襲科幻電影大制作《流浪地球2》 春節(jié)檔競爭激烈,《滿江紅》為何奪冠
轟轟烈烈的2023年春節(jié)檔大幕落下,特效和口碑都超過前作的《流浪地球2》沒能拿下今年春節(jié)檔票房冠軍,上映兩天逆襲并最終奪冠的是張藝謀執(zhí)導的《滿江紅》。
年輕導演輸給辛辣老將不丟人,單論影片口碑,《滿江紅》也未見得比《流浪地球2》差,但后者是一部具有中國科幻電影里程碑意義的重工業(yè)大作,而前者的拍攝時間不到60天、場景不出山西的一座大院,多少給人一種螞蟻扳倒大象之感。一時間,“偷票房”“資本操控”等陰謀論迭出,以至片方不得不發(fā)聲明維權。
《流浪地球2》當前,原本并不被特別看好的《滿江紅》為何能成功分走最大的票房蛋糕,值得行業(yè)深思。
一出漂亮的“行活”
《滿江紅》編劇陳宇曾說,這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緣起是山西的一座古宅,導演張藝謀讓他去那里轉一轉,看是否能以空間為背景生發(fā)一個故事,其余沒有任何干涉。在兩人的反復商討和細節(jié)磨合中,劇本確定為講述南宋年間一個小兵與親兵營副統(tǒng)領機緣巧合被裹挾進巨大陰謀的故事。嚴格遵循“三一律”的結構、幾乎可以按生旦凈末丑劃分的角色,再加上層層反轉的情節(jié),使這部電影讓很多人看出了“劇本殺”感。
記者看完電影最大的感受不是“劇本殺”,而是“行活”感。相比《流浪地球2》在波瀾壯闊科幻史詩上的探索,《無名》在多線敘事手法上的嘗試,以及《深海》在“粒子水墨”表達上的鉆研,《滿江紅》更像是在特定空間里做了一個漂亮的“行活”。它的成功有跡可循,讓人覺得高票房電影也許真的可以被精密計算出來。
比如,陳宇透露,當確立影片的商業(yè)大片屬性以及成本、檔期后,演員的設計就已經(jīng)反饋到創(chuàng)作過程中。因為需要用到兩個“頂流”,劇本結構會圍繞他們而設置。當沈騰、易烊千璽兩位領銜主演確定后,在賦予人物設定同時,也會結合每個人的說話、行為方式做調(diào)整。張藝謀打消了陳宇原本在最后十分鐘加入外星人,講一個科幻故事的念頭,也在開拍前一個多月放棄了自己一鏡到底的探索。他的理由很清醒:一鏡到底給大型商業(yè)類型片所帶來的損失太大了。
于是在《滿江紅》中,觀眾看到了緊張的戲、精妙的局,三步一個反轉的節(jié)奏,沈騰、易烊千璽、張譯、雷佳音等不同以往的角色形象,以及結尾上升到中國人上千年的情感基因的熱血高潮。張藝謀在電影里加入了許多自身的鮮明特質,比如利用老宅場景所設計的獨特視覺構圖,豫劇唱段配樂帶來濃郁的民俗風,包括結尾段落大多數(shù)觀眾了然于胸的“奧運會開幕式觀感”等。但看完《滿江紅》,仍然讓人覺得這腔熱血里好像少了一點什么。也許因為它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太過于精密計算,起承轉合得過于工整,甚至所要求的“30次笑點”都仿佛是為春節(jié)檔提前埋好的熱搜伏筆。
《滿江紅》與張藝謀早期的電影《英雄》很像,主題都是“刺秦”,只不過一個刺殺的是秦始皇,一個刺殺的是秦檜,最后主人公都出于某種大局觀而放棄行刺本身,帶來一種超然的戲劇意味。在講述方式上,張藝謀在《滿江紅》中拋棄了《英雄》的夸張藝術表達,進一步貼近觀眾。很多人看了《英雄》一頭霧水,但大多數(shù)觀眾看得懂《滿江紅》。
張藝謀曾說,現(xiàn)在他給自己定的目標是做一名職業(yè)導演。他以60天拍攝的商業(yè)大片,國內(nèi)票房打敗了十年磨一劍的《阿凡達2》、七年磨一劍的《深?!罚矔簳r超越了代表國產(chǎn)電影工業(yè)化水準的《流浪地球2》,也許可以證明,足夠純熟的職業(yè)技巧可以保障拍電影不再成為一場充滿風險的商業(yè)投資。正如陳宇所說,如今的張藝謀越來越清晰自己想做的東西是什么,他在不停地做減法,“哪怕很多是有價值的、值得做的東西,他都會去掉,集中注意力在簡單的講故事上”。
《滿江紅》能在今年如此內(nèi)卷的春節(jié)檔中,打敗包括《流浪地球2》在內(nèi)的諸多大片,最終靠的也許還是張藝謀鉆研透了的講故事能力。但任何妨礙講故事的因素是否都值得被減去?電影的終極是什么,值得人們不斷思考。
藝術與商業(yè)并不矛盾
有人曾笑稱今年春節(jié)檔中,《無名》和《滿江紅》本質上是同一個故事,但兩部電影有著截然相反的藝術追求。盡管《無名》在預告中打出了“超級商業(yè)大片”的標簽,但顯然《滿江紅》更符合這一定位。
在上海發(fā)布會上,《無名》導演程耳曾誠懇地對媒體表示,第一次在預告片中宣布自己是“超級商業(yè)大片”,“如果大家愿意相信我的話,它真的很商業(yè)——我不會把一個不好的電影,說是一個好的電影,《無名》是一部非常好的電影?!背潭脑捯苍S說對了一半,《無名》的確是一部好電影,但它一點都不商業(yè)。從講故事的方法上就體現(xiàn)出來了。
《無名》中,有一段以截然不同的狀態(tài)重復出現(xiàn)的情節(jié)。王一博飾演的葉秘書和梁朝偉飾演的何主任在房間內(nèi)對打,一個版本里,何主任被葉秘書用窗簾布勒住,窒息而死,在下一場戲中,兩人又重新扭打起來,但這次何主任反敗為勝,將葉秘書從樓梯上擊落。對于這段自相矛盾的戲碼,較為令人信服的解讀是:如果仔細觀看細節(jié),會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個明顯的偷窺視角,這個偷窺者的加入,使這段故事出現(xiàn)了模糊和多義性。
這種讓人看不懂的敘事方式是好是壞?這也許要從《無名》的文學本源上來看。程耳曾在采訪中表示,“文學是電影的土壤,文學修養(yǎng)的高低大致決定了未來電影的好壞”,而他受影響較大的作家是南美作家博爾赫斯,甚至為了避免翻譯的干擾,他會找來不同的翻譯版本比較閱讀。博爾赫斯的代表作是小說《交叉小徑的花園》,而《無名》的故事包括敘事方式,都在這篇小說中有跡可循。
《交叉小徑的花園》講述一戰(zhàn)中一位來自中國的間諜如何躲避追蹤傳遞情報的故事,但主體部分卻在探討“一本小說怎么才能是無限的”。主人公在漢學家阿爾貝的家中見到了祖先崔朋留下的“交叉小徑的花園”和一封帶有線索提示的信,由此悟到崔朋在小說中將人物面臨的各種可能性同時展開又互相交叉,以此產(chǎn)生小說的矛盾。這和《無名》中的打斗段落很像,闖進來的葉秘書可能殺死何主任,或是兩個人都可能活命,兩種可能性在作品中交叉,形成“無限”的影像空間。值得一提的是,這段打戲完全沒有臺詞,程耳純以電影的鏡頭語言構建了這座敘事迷宮,但凡王一博和梁朝偉在打斗中說出一句“有人在偷看”,觀眾瞬間便懂了,但這種后現(xiàn)代文學的格調(diào)會被消解。
采用類似博爾赫斯的敘事手法,使得《無名》在藝術上也許走得更前,但也離大眾趣味更加遠。有多少人愿意在春節(jié)檔的影院中體驗這種敘事手法呢?
很難講《滿江紅》的做法是否真的比《無名》更成熟、可取,但不管觀眾看得懂還是看不懂,接受還是排斥這種表達方式,只要他們最終要傳達的東西殊途同歸,那么二者無疑在商業(yè)上都是成功的。(本報記者 鐘菡)
(來源:解放日報 2023年1月29日 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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